散文集：看不见的城市
跟随卡尔维诺，走进二十座看不见的城市。
序
英语听说模拟 13:45 开考，大家都没午觉睡了，吃完饭就到教室趴桌干等。我神使鬼差地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，正是卡尔维诺的《看不见的城市》。我打算看两篇就走，但仅仅是目录，就让我耳目一新。
喔，聪明的技巧。
后来我动了自己捏造一些城市的念头。我想，这种念头隐藏已久，或许就是我抽出那本书的原因。卡尔维诺在序言中说，他用一整个文件夹合成了这本书，而我只有活页纸、面向马路的窗户和星期天的空想。
慢慢地，我发现自己和他有许多分歧之处。
我对一些现代乃至超现实的景象感兴趣，而他，基于对马可波罗游记的解构，喜欢把城市的氛围安放在介于古典和现实的模糊幻境之中。
我喜欢他每一篇短文的结构，它们有很多共同点：大量而零碎的细节、旁观者的对比、优雅的结尾方式（收束、盛景、揭露与转折）。但我同时发现，不同人的文字像目光一样有自己的粘性——我选择为每篇短文加回情节，恢复被隐藏的旁观者的形象（或许这正是卡尔维诺深思熟虑后去除掉的部分），让它们变得更像短篇小说，同时也更长了。
他对间幕的处理也是极佳的，让全书富有层次。或许我也该写点什么，但绝不会是另一个马可波罗。
| 第一章 | 第二章 | 第三章 | 第四章 | 第五章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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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城市与天空 其一 | 城市与机械 其一 | 平滑的城市 其一 | 高耸的城市 其一 | 隐没的城市 其一 | 失落的城市 其一 | |||
| 城市与天空 其二 | 城市与机械 其二 | 平滑的城市 其二 | 高耸的城市 其二 | 隐没的城市 其二 | 失落的城市 其二 | |||
| 城市与天空 其三 | 城市与机械 其三 | 平滑的城市 其三 | 高耸的城市 其三 | 隐没的城市 其三 | 失落的城市 其三 | |||
| 城市与天空 其四 | 城市与机械 其四 | 平滑的城市 其四 | 高耸的城市 其四 | 隐没的城市 其四 | 失落的城市 其四 |
一
城市与天空 其一
大峡谷中层岩裸露，灰色的河流裹着大量泥沙而下。在这条河流的入海口，坐落着滨海城市塔利亚。
对于旅行者来说，那是一座乏味的城市。乘坐铁皮船晃晃悠悠漂流整个白天，抵达码头时船帮上溅满了泥点。疲乏的乘客们跳下船，匆匆走过厚实的木板、乱糟糟的渔网、掉漆生锈的护栏、单调的板房和它老化的塑料门，一心想找一座真正的酒店饱餐一顿。
旅店都是三层楼的小房子，大多是水泥的墙面，也有些浅色的瓷砖。吃过饭后，太阳已经落尽，海面上黑乎乎的。人们在城市里漫步，所见无非是更多灰色的房子、屋角的鱼骨天线、雷达和风标、排气扇后面闪烁的灯光，晾在网上的虾米和干鱼片。唯一可看的是海边高大的灯塔，它们白色的电光在高处闪烁，而塔下什么也没有，只是一些干海藻和海风的腥气。这时，客人的唯一愿望就是转身离去，回到暖和的屋里，拉上窗帘，美美地睡上一觉，在次日早晨乘车沿滨海公路离开。
在离去的路上，他们会透过车窗再次远远审视阳光下的塔利亚。那是一群灰扑扑的低矮建筑，色彩贫乏，毫无醒目之处，就像大河在此地堆积的砾石。
不过，就像所有其他城市一样，塔利亚也有自己的秘密；为此你必须放弃睡大觉的打算，赶在日落之前来到海边。夕阳把靠海的墙面染上金色，码头上起重机的影子被拉得好长。也许有一艘货轮等着启航，它是个漆着灰漆的庞然大物，缆绳已经解开，锅炉已经鸣响，船头闪烁着一点红光。这时你要去找那些小巧的渔船，它们漆着各种鲜亮的颜色，在这个灰暗的地方真是一种惊人的奢侈。你要和渔民谈判，说服他们，和他们一起推船入海；很快，离岸风将你们送到大海中央。
你们在午夜下了网，等待着。不一会，黑色的海面下方涌出大片大片白色的极光，它们在波浪间浮动，染上了渔船缤纷的颜色，便飞速升上北方天空。大家回头望向城市，她的灯塔是一道小小的灰影。极光在城市上空闪烁，逶迤成山峰的轮廓，此刻的塔利亚仿佛一座清冷的山城。
日出前，你将返航，这时的船队又变成灰色。渔船松散地泊在港口里，所有的灯塔都要换上一面巨大棱镜，等待初升的太阳精确地穿过采光口，折射出七彩光芒，为全港等候的船只染上新的颜色。塔利亚，无私的城市，她在白昼中获得的所有色彩都将在暗夜的海面升上天空。而这一切都是拉紧窗帘呼呼大睡的旅人们所不知道的。
城市与天空 其二
在草原上漫游的年轻旅者若看到这幅景象，就明白自己距离欧洛林不远了: 阳光下的绿海无边无际，散落着成簇的白色大理石。它们可爱的棱角总是围绕着什么，也许是松木制成的竖琴，也许是涌泉形成的水潭。如果你在绿草中见到了柱状的白石，记着，那上面放着一张明信片，微风般轻盈的字迹写着一首诗、一个记忆、一座未来城市的微小细节，或者干脆只是一个名字。
城市停靠在河流的臂弯里，从远处看，她像是在绿海上航行的一群白帆船。实际上那是风车、瞭望塔和迎风建造的柳叶形的房子，仿佛是流风梳理出它们的形状。欧洛林的魔力在于，当你在草原上久久徘徊，心中渴望一座新城的时候，沿途的风标就会为你指出她的方向。
漫步在白帆的荫蔽之下，强风唤醒了对远方的向往。终有一天，你会登上城中最高的高塔，那里停放着许多巨大的纸飞机。你将要乘着它飞速掠过草原上零星的一切，一直抵达季风吹不到的地方。
当然，也有人真的完全是碰巧来到欧洛林，当地居民也会一样招待他们。不过他们大都选择把纸飞机背在身后，继续向前步行。他们查看沿途石柱上的每一张纸片，聆听微风的呢喃，观察更多东西: 兔耳朵、杂色小花，结浆果的灌木。于是他们得到了一些梦，梦境中漂浮着城市暧昧的幻影。
两路人都要抵达草原尽头的大瀑布，大地在这里陡然下降，河流在这里注入大湖。一天的飞行之后，人们将在黄昏时分越过湖岸悬崖。火红的围巾在风中飘扬，你按下机头，准备下降数百公尺。湖的那边是另一座城市，湖畔大厦点亮了幕墙的灯光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。
多年来，欧洛林的天际线不曾延展，地面也从未扩建，洁白的帆群一直停泊在闪光的河边，似乎亘古如此。另一种说法是，欧洛林一直在生长，她就像蒲公英的绒羽那样，远远离开苏醒的草原，随信风扩散至世界各地。当你在大洋彼岸的陌生都市抬头仰望，每一处闪光的屋棱都带着远方白帆的印记。她分散在风铃、风翼、风向标、风筒旗、树梢新叶乃至海鸥的翎羽等一切自由浮动的事物之上；当你仰望时，你的心灵也会短暂成为它们的一员。欧洛林是一座到访过全世界天空的城市，即使是那些季风吹不到的地方。